干校六记 “六记”的首记是“下放记别”,写下放干校的别离之情,带出政治运动对人性和生命的残害。1969 年11 月,杨绛本来打算和钱钟书吃一顿寿面,庆祝钱钟书的虚岁六十岁生日,但等不到生日,钱钟书就得下放了。次年七月,杨绛也下放干校。送别钱钟书,有杨绛和女儿、女婿;杨绛下放时,就只有女儿一人送她,女婿得一已在一个月前自杀。得一因为不能捏造名单害人,含恨自杀。火车开行后,车窗外已不见女儿的背影。杨绛这样写:“我又合上眼,让眼泪流进鼻子,流入肚里。” 第二记是“凿井记劳”。杨绛被分配在菜园班,每天早出晚归,集体劳动,又参与掘井的工作,产生了“合群感”,从而有“我们”和“他们”的分别。“不要脸的马屁精”、“雨水不淋,太阳不晒的”、“摆足了首长架子的领导”,是“他们”;“我们”则包括各派别、受“我们”看管的人。这种阶级感情,不是基于各人的阶级背景,而是基于人性。但在贫下中农的眼中,“我们”又变成了“他们”,农民对干校学员都很见外,还常常把他们种的菜和农作物偷去。这种对农民的轻轻讽刺,当然是在文革事过境迁之后才能宣之于口的。 第三记是“学圃记闲”。在干校的工作其实不太艰苦,就是单调,或者是担尿挑粪等知识分子从来不会主动接触的劳动。杨绛专管菜园,菜园距离钱钟书的宿舍不过十多分钟的路。钱钟书看守工具,杨绛的班长常派她去借工具,于是,“同伴都笑嘻嘻地看我兴冲冲走去走回,借了又还。“钱钟书的专职是通信员,每天下午要经过菜园到村上的邮电所。“这样,我们老夫妇就经常可在菜园相会,远胜于旧小说、戏剧里后花园私相约会的情人了。”他们在风和日丽时,就同在渠岸上坐一会儿,晒晒太阳;有时站着说几句话就走。钱钟书平日三言两语,断续写就的信,就在这时亲自交给杨绛。杨绛陪钱钟书走一段路,再赶回去守菜园,“目送他的背影渐远渐小,渐渐消失。”传统戏曲中的才子佳人相会后花园,在这里有了新的演绎。 第四记是“小趋记情”。“小趋”是一头黄色的小母狗,在人与人之间难以建立互信的日子,与狗倒能发展出一段真挚的感情。这头瘦弱的小狗,因为得到杨绛和钱钟书的一丁半点食物救济,就成为他们忠实的朋友。后来干校搬家,狗不能带着走。有人传话说,他们走后,那小狗不肯吃食,又跑又叫,四处寻找。钱钟书说,那狗也许“早变成了一堆大粪了”,杨绛则认为,“也许变成一只老母狗,拣些粪吃过日子,还要养活一窝又一窝的小狗。”人与狗的境况何其相似? 第五记是“冒险记幸”,记三次冒险的经历。其中一次,杨绛在满地烂泥的雨天只身奔去看钱钟书。荒天野地四水集潦,几经磨难,冒险过河,总算到了钱钟书的宿舍门口,钱钟书大感惊讶,急催杨绛回去,杨绛也只是逗留一会,又只身而返,路上的危险也就自不待言了。杨绛这种“私奔”,当中包含了多少情意?这种情意用平常的语调道出,也就更见深厚了。 第六记是“误传之妄”。一次钱钟书听闻自己将获遣送返京,结果只是谣传。杨绛自然十分失望,她想到去留的问题,便问钱钟书,当初如果离国,岂不更好,钱钟书斩钉截铁的说不,他引柳永的词自喻,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幸而二人最后还是一起获准返回北京。 《干校六记》的书名和篇目,都源自清乾隆、嘉庆年间沈复的《浮生六记》。《浮生六记》记述作者的日常生活琐事,以及与其妻芸娘的鳒鲽情深,其中《闺房记乐》和《闲情记趣》两章,均为世人乐道。钱钟书在书前小引说:“‘记劳’,‘记闲’,记这,记那,那不过是这个大背景的小点缀,大故事的小穿插。”值得注意的是,本书如何以小点缀反映大背景,以小穿插说出大故事,这也是阅读本书的趣味所在。文革期间,政治混乱,批斗无日无之。在政治的最上层,这本来就是一场夺权的运动,弥漫全国的,就是互相猜疑、互打报告,乃至于文攻武斗的一种局面。在这场运动中,人性的尊严不但尽失,也受到了极大的扭曲,可以说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惨痛的一页血泪史。但我们读《干校六记》,却读不到对这种不合理现象的强烈控诉和谴责,字里行间只是平和的语调,或顶多是一点点淡淡的无奈和婉转的讽刺。只是,在仔细咀嚼后,也许会尝出一点辛辣的讽刺意味。 这部作品,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学“怨而不怒”的宗旨。杨绛和钱钟书的遭遇,虽然比不少受批斗的知识分子要好得多,但到底是一种屈辱,也是人才的浪费,杨绛谈到这段经历,并没有激情的呐喊。虽然说作者怨而不怒,但在字里行间,还是对人性的丑恶有所讽刺,每多言外之音。如“小趋记情”一章,隐然处处以狗和人相对照,人不如狗的婉讽跃然欲出。那种乱世中人与狗互相依傍的情意,也令人感动。又如“凿井记劳”一章,对农民似有所不满,但如果认为这就是对农民或“农民性”的鄙视,无异落入“唯阶级论”的窠臼。作者想说的,其实是人的贤愚好坏,并不应由其出身阶级等先天因素来决定。 此外,书中写夫妇之情十分细腻,这种情,也是在字里行间表达,而没有甚么激情的爱的宣言。在这六记中,杨绛处处显出对钱钟书的关怀和了解,在“冒险记幸”中,为了见钱钟书一面,杨绛便不惜冒上生命的危险,在回忆中这些险境都写得稀松平常,但如果设身处地,回到当时境况,命悬一线的险状,其实令人不寒而栗。 《将饮茶》 这本散文集包括三类内容,第一类为回忆父亲杨荫杭和三姑杨荫榆的文章,第二类为详述钱钟书创作《围城》的背景及情形的文章,第三类为描写“文革”时期种种遭际的文章。作者以细腻传神而又幽默风趣的文笔记人叙事,活画出了人物形象也绘描出了时代氛围,使全书在貌似轻松恬然中富于深刻隽永的人生意蕴和探赜索隐的史料价值。 《走到人生边上》 《走到人生边上》是杨绛女士在96岁高龄之时著作,思路缜密,文笔优美,内蕴激情,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此书共分为两部分,在书中杨绛女士关注了神和鬼的问题,人的灵魂、个性、本性,灵与肉的斗争和统一,命与天命以及人类的文明等问题。融会了文学、哲学、伦理学精神分析等学科的知识,并形成了自己的思考。后一部分则由注释《写在人生边上》多篇散文构成。在《论语趣》一文中,杨绛女士提到,钱钟书先生和她都认为,孔子最喜欢的弟子是子路而不是颜回,最不喜欢的是不懂装懂、大胆胡说的宰予。 在杨绛任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期间,杨绛还译有《1939年以来的英国散文选》、西班牙著名流浪汉小说《小癞子》,法国勒萨日的长篇小说《吉尔·布拉斯》。1978年,八卷本《堂·吉诃德》横空出世。 《小癞子》 在清华初期,杨绛翻译出版了西方文学史上首部流浪汉小说——《小癞子》。杨绛翻译的《小癞子》最初是根据法译本转译的,中译本于一九五○年由上海平明出版社初版,后多次重印,至一九六○年,杨绛又重新修订。十年动乱结束后,杨绛又根据富尔歇?台尔博斯克校订的一九五八年版西班牙原文本重新翻译,一九七八年七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一九八三年后,杨绛又根据新版本重译,使译本日臻完善。 《堂吉诃德》 杨绛本身通晓英、法两国语言,为使《堂吉诃德》翻译得更准确,她又学习了西班牙语,并最终在文革中将书稿保护下来。杨绛《堂吉诃德》译本被公认为优秀的翻译佳作,迄今已累计发行70万册,是该书译本当中发行量最多的译本。1978年《堂吉诃德》中译本出版时,正好西班牙国王访问中国,邓小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西班牙国王。特别是这个译本文字流畅,注释详尽,不仅受到我国读者的广泛欢迎,而且还得到西班牙方面的赞誉,杨绛也因为翻译该书的贡献而荣获西班牙国王颁发的骑士勋章。 《斐多》
杨绛先生的译文,对照多种版本和注释,并一句句死盯着英译本,而力求通达流畅。她认为:“苏格拉底和朋友们的谈论,该是随常的谈话而不是哲学论文或哲学座谈会上的讲稿,所以我尽量避免哲学术语,努力把这篇盛称语言生动如戏剧的对话译成戏剧似的对话。”她在前言中说:“人名地名等除了个别几个字可意译,一般只能音译。一个名字往往需用许多字,这一长串毫无意义的字并不能拼出原字的正确读音,只增添译文的涩滞,所以我大胆尽量简化了。不过每个名字不论简化与否,最初出现时都附有原译的英文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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